2025年11月27日下午，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访问教授、香港中文大学中国语言及文学系教授沈培应邀作了“沈培教授出土文献系列讲座”的第三场学术报告，题为“金文‘蔑’研究新探”。本次讲座由出土文献研究中心王子杨教授主持。

主讲人沈培教授

主持人王子杨教授

金文常见所谓“某蔑”、“某蔑某”、“某蔑於某”之类的说法，行用于商代晚期到西周晚期，有六十余例。关于“蔑”的含义，学者已提出几十种说法，大多数人认同该说法表示上级对下级的勉励，但关于“蔑”和“”究竟读为什么词，至今没有一种说法令人完全满意。沈培教授通过用字习惯、文字考释、语境还原等方法，吸收以往说法中的合理成份，对“蔑”提出了新的解释。

关于“蔑”字，过去常见的读法有“蔑、励、勉、伐”等，沈培教授一一作了细致的辨析，赞同读“励”的说法。他指出读“伐”的观点虽然流行，但实则不能成立。近年有学者找到“伐”有“伐美”义的用法且与“蔑”出现在同一铭文，那么“蔑”就不能是“伐”。陈剑（2018）将“蔑某”与“（天）被爾禄”结构类比，认为“蔑”与“被”相当，清华简《皇门》“蔑被”同义连用，意为“加”。沈培教授认为二者在结构和语义上的对应关系并非严丝合缝，所说“蔑”字在文献中也难以找到适当的词。关于“蔑”读为“勉”和读为“励”两种方案，沈培教授通过梳理用字习惯，主张读为“励”更优。他引用范常喜（2016）的关键证据，在清华简《耆夜》中，周公所作《蟋蟀》诗“日月其”一句，对应今本作“日月其迈”，证明了“蔑”声字与“万”声字可直接相通。而“万”声字与“励”在古音上关系密切，这就为“蔑”读“励”提供了可靠的依据。因此，他认为范常喜（2016）读“蔑”为“励”，训为勉励，在用字习惯上胜于读“勉”。又，“滅”、“蔑”音近，金文中“滅爯身”（爯簋）等中的“滅”也当读为“励”。

关于“”字，过去常见的读法有“历、廉、懋、劳、业”等，沈培教授一一作了辨析，认为过去对字形的分析都有问题。陈剑（2018）将其所从“土”与“牡”联系起来读“懋”的说法是近年的新说，黄锡全（2018）认为陈文对此字字形的分析有问题，沈培教授认同这个意见。学者或将此字与清华简《系年》飞廉之“廉”联系起来，据此读为“劳”，或读为“业”。沈培教授指出，清华简《系年》飞廉之“廉”和金文中的“”是一个字，但二字在不同时代所记录的词不同。在清华简里，它读为“廉”或“佥”声字，特别是《越公其事》中的“”字应根据上下文读为“俭”和“敛”，文从字顺。至于“蔑”之“”，有人据此认为读“劳”，有人认为读“业”。读“劳”说立足于宵谈对转，但该前提实际上存在问题。相较之下，读“业”之说更为合理。沈培教授对“”字的字形作了新的分析，认为字形上从石，下从双禾或双木，与早已见于殷商而仍在战国时代使用的上从石、下从双子之字为一字，后者在新蔡简等材料中肯定用作“厌”。它们都是“压”字初文。“蔑厌”之“厌”可读为功业之“业”。

综上，“蔑”读“励”，“厌（压）”读“业”，“蔑”即读为“励业”，即上级勉励下级以功业之意。“蔑某”为“动词+指人宾语+指物宾语”的双宾语结构。

此外，尚盂曾被看做是双宾语说的反例，沈培教授认为这源于断句上的误解。铭文前面说到“王使伯考蔑尚”，后句与之呼应的是“天子蔑其亡，敢敏”，成为双宾语说的障碍。但实际上，后者句读应为：“天子蔑（励），其亡（无）（业），敢敏”，意为“天子给予了勉励，我虽然无功业，但也敢敬之”。

沈培教授又指出，“励业”既可以伴随“王休二朋”等实物赏赐，也可以是“以仇即邢伯”一类有具体行为的安排，甚至是“天子光”这种比较虚的东西，既可于事后来表彰功绩，也可于事前来鼓励行动。

最后，沈培教授将“蔑”置于商周文化变迁背景中，有研究者主张“蔑”可能是殷商文化的一个语言特征，与殷商文化影响力的消退和周文化主体地位的确立相同步，但沈培教授认为这一观点仍有一定的问题。

讲座现场

在提问环节，现场师生围绕伯硕父鼎“天子光”之“光”、尚盂铭文中“其”的用法、“励”是否有双宾语用法等问题踊跃提问。沈培教授逐一作了细致解答，现场交流深入，气氛热烈。

现场师生提问

讲座最后，主持人王子杨教授对本次报告作了总结。他再次感谢沈培教授为大家带来精彩的学术讲座，并指出本场讲座不仅是对“蔑”这一具体问题的推进，更是一次古文字释读方法论的典范展示，为青年学者提供了宝贵的学习范例。他鼓励同学们认真消化吸收讲座内容，积极提升自身的研究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