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王国维学术讲座
重审传统中国的皇帝制度——从王国维《殷周制度论》说起
11月11日下午，清华大学王国维学术讲座继续开讲。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及历史系文科资深教授葛兆光先生应邀作题为“重审传统中国的皇帝制度——从王国维《殷周制度论》说起”的精彩讲座。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主任黄德宽主持讲座，校内外近百位师生参加。
主讲人葛兆光先生
主持人黄德宽先生
讲座现场
讲座伊始，葛兆光先生以明代于谦的故事为例，引入了在古代中国作为政治制度与政治文化核心的皇帝制度，并指出王国维先生所作的《殷周制度论》是这一问题重要的先行研究。
20世纪90年代葛兆光先生赴日参访“内藤文库”，发现其中藏有王国维在1917年3月赠送给内藤湖南的手稿，手稿中《殷虚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保存了通行文本中所缺的《余论》，这个《余论》就是《殷周制度论》的雏形。葛兆光先生认为王国维先生对殷商先公先王的研究焦点并不仅在于考证世系，证明《史记·殷本纪》的可信，更在于作出一个历史大判断，即殷周之际的变革决定了后世中国政治制度和文化的大方向。
葛兆光先生通过文本细读进一步指出，王国维先生认为这个变化中最重要的就是“立子立嫡”“宗法”“丧服”和“封建子弟”。围绕着这些制度，葛兆光先生指出，这明确了将家族放大到家国的政治伦理，通过血缘亲情保证政治忠诚，借助等级有差建立政治秩序，在先秦的思想世界中，“秩序”都是终极目标。而中国古代政治伦理最重要的，就是“长幼有序”和“内外有别”。
葛兆光先生演讲
葛兆光先生指出，《殷周制度论》或有疏失，制度和文化不见得在殷周之际就发生剧变，西周有可能继承了殷商的某些传统。但是，西周封建制时代奠定的这些制度，在秦汉以后的郡县制时代仍是必须遵循的政治制度。王国维理想中的嫡长子制虽然有想象中的制度整齐，但历史却充满变化，嫡长子制常常面临现实挑战，“玄武门之变”“烛影斧声”便是显例。在历史中，非嫡长子继承并不鲜见，异族建立的王朝也并不都接受这套汉族传统礼制。葛兆光先生强调，历史研究提出理想的规则、理想的观念和理想的解释非常重要，但要把这些放在历史现实中去做理解，更要把这些历史现实放在世界不同文明区域进行比较。因此，葛兆光先生在梳理罗马帝国、阿拉伯王朝和日本等不同国家的王位继承事例后指出，王位继承传统间存在的制度差异，影响了欧洲、亚洲和中国在政治和文化上的不同。同时，葛兆光先生也以宋代的“濮议”和明代的“大礼议”事件，来观察外藩入继情况下的政治伦理争论，围绕着“追尊”这一话题在宋明两朝的回响，葛兆光先生指出，这种皇室的纪念礼仪演变为关乎帝国政治的大事件，呈现了“忠”和“孝”这两个传统中国政治伦理原则之间的紧张和矛盾，正是引发这些问题的实质，这两个事件，给嫡长子继承制提出了不少的挑战。
从王国维指出的“嫡长子制”反观历史上中国皇权的特点，葛兆光先生总结道：第一，嫡长子继承制把皇位传承集中在父子关系上，通过家国同构，强调下对上不言而喻的忠诚。第二，皇权独占，民众和精英都不能染指。这是小私伪装为大公，是皇权主义和集权政治的一个根源。第三，嫡长子制成就了古代中国的礼法与秩序，但同样有消极的影响。这些消极影响集中体现为三点：第一，皇权的合法性和政治上的绝对忠诚会受到如“以德配天”等思想的挑战，引发异姓革命与改朝换代。第二，皇帝垄断权力与利益会导致皇族内斗，大臣会通过对皇帝的绝对忠诚以获取权力但却在管理国家上失能。第三，旁系入继会导致感情与政治伦理上的撕裂，而后者的撕裂动摇了统治的基础。
最后葛兆光先生指出，中国传统伦理中的“三纲”最早出现裂缝的是君臣。明清易代之际，顾炎武、黄宗羲开始反思中国的皇帝制度。这些基于明亡之痛而对中国传统政治展开的反省是否具有启蒙意义或有可商，但他们对古代中国最根本的政治制度即皇帝制度的反思，十分值得认真思考。传统中国的皇帝制度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传统政治伦理基因，这种基因的影响深远而持久。
黄德宽教授向葛兆光先生赠送纪念品
黄德宽教授在总结时表示，葛兆光先生探讨皇帝制度对中国社会所产生的深远且复杂的影响，是本场讲座的独特贡献所在。葛兆光先生以宏阔的学术视野，从殷周之际梳理至今，既包含大中国视野下的各个王朝，又涉及中西对比研究，充分展现了思想史学者的学术视野与思想高度，对我们的研究具有示范意义和启发作用。
现场交流讨论
讨论环节，葛兆光先生就皇帝制度在近代化后的废止，“名”及称谓与皇权合法性、正统性之间的关系，封建时代的经典如何指导郡县时代的政治与生活，王国维本人的学术追求与政治倾向等问题与听众进行了交流。
讲座现场
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自2010年起设立“王国维学术讲座”，旨在弘扬以王国维先生为典范的清华人文学术传统，推动清华人文学科的复兴与发展。讲座秉持前沿性、原创性、国际化与多学科交融发展理念，致力于出土文献与古文字学等相关学科领域前沿学术成果的及时发布与传播。十余年来，李学勤、裘锡圭、林沄、艾兰（Sarah Allan）、夏含夷（Edward L. Shaughnessy）、柯马丁（Martin Kern）、巫鸿（Wu Hung）等享誉海内外的知名学者应邀开讲，每期皆吸引众多师生参加，目前已成功举办40期。“王国维学术讲座”已经成为清华大学校级重点人文学术活动品牌。
